① 幸福街23号
北平朝阳区向北是较为偏僻的管庄。不同于灯红酒绿的繁华地段三里屯,管庄的高楼大厦屈指可数,一眼望去,尽是曲径错综复杂的老胡同,低矮的老房子一座挨着一座,井然有序地落户于每一条老胡同的两旁,恰似一盘纵横交错的棋局。胡同里的房子大多都已有好些年头,灰色白的墙壁像妇女掉了色的粗布麻衫,虽然被雕刻上了不少斑驳的痕迹,但依旧套在臃肿的身材上,勒得腰间的赘肉无处遁形。往上看,松松垮垮地堆砌着乌青色的砖瓦,从远处俯视,就像成群结队的乌鸦舒展翅膀,面朝下而卧,黑压压的一片,阻挡日光洒进胡同。
管庄一共拥有二十五条胡同街,往东是幸福街。沿着幸福街一直朝前走,十多分钟后,会看见右手边有两扇漆红色的实木门,上面贴了一个缺边少角的福字,向下是高高隔起的门槛,乍一看,像极了一位脸上腮红涂抹不均匀的老妪。门旁的墙壁上挂了一块摇摇欲坠的门牌,“幸福街23号”几个丁香白的宋体字在一片朱红色的背景中显得十分醒目。推开门,映入眼帘的即是鼎足而立的三间瓦房,左边的一间便是素媛的家。北平胡同的老房子大多都是内有干坤,一间大房的门后正对着的就是狭窄的大厅,厅两旁各有一间小房,素媛家也无外乎是这般格局。
素媛刚出生时,她的父亲便因事故不幸去世,为了谋生,母亲淑珍将仍在襁褓中的素媛寄养于婆家,独自一人从西南乡村转汽车再转火车,千里迢迢来到北平城。不识之无的淑珍只能进入工厂当纺织女工,前些年经济不景气,收入颇微,淑珍省吃俭用,住在地下室。今年开春,老家传来了婆婆暴毙的噩耗,六岁的素媛无人照顾,淑珍便请了假,回去操办丧事,然后把素媛接到了北平。刚好近几年的经济日益增长,工资有所提高,淑珍也攒了些钱,便咬咬牙掏出部分积蓄,从地下室搬了出来,租了幸福街23号中的一间房。房东是一位言语和气的已值花甲之年的老妇,一个人住在左边的瓦房。老妇待淑珍母女也是极为友好,平日里,凡是做了什么好吃的,总会用一个大碗盛满,然后蹒跚而来,敲开素媛家的门,把盛满食物的大碗放在桌上,每次她都会摸着素媛的头,和蔼地笑着说:“趁热吃吧,孩子。”大碗里有时是热气腾腾的韭菜饺子,有时是香脆可口的洋葱大饼,偶尔还有滑嫩酥软的鸡肉。年幼的素媛一边吃着好吃的食物,一边心想:房东奶奶真好!
除了素媛母女和房东老妇,中间的大瓦房还住着一位正值而立之年的男子,那是房东老妇的独子,未婚,衣冠楚楚,事业有成,目前任职于一家连锁幼儿园的园长,是世人口中值得称赞的青年才俊。素媛不知这位叔叔姓甚名谁,只是他经常会给她买很多好吃的小零食,每每此时,他都会蹲下来,摸了摸她的小脸,笑着让她喊他三色叔叔。素媛眨了眨一双清澈的大眼睛,点了点头:三色叔叔也是好人!看到素媛天真乖巧的模样,三色脸上的笑容似有似无地加深了好几分。
第一节
据古书中记载,几个世纪前由于日本常年战乱,尸横遍野,许多无名死尸,被拖到罗城门的城楼丢弃。待年久失修,颓败之后,罗城门继而显得荒凉阴森,年积月久,便在人们心中产生了阴森恐怖、鬼魅聚居的印象,故而有了“罗生门”是通向地狱之门这一鬼谈幻象之说。
寒气刚过,幸福街有些人家门前的月季花已迫不及防地初绽花苞,外头的炽烈日光,企图冲破乌鸦的翅膀群成片洒落,但每次皆因其遮蔽范围居大,只能从缝隙中漏了几缕落地。黑曜披着一身深黑色的长袍,缓缓往幸福街深巷走去,而两个十五六岁的连衣裙少女正踩着地上的缕缕碎光迎面走来。面无表情的黑曜自她们身上穿梭而过时,听见头发稍长的那位女生淡淡地问了同伴一句:“你相信这个世界有罗生门吗?”随后同行的另一位女生嗤了一声:“怎么可能有,鬼怪只存在小说里。”似是被同伴的言论说服了,长发女生紧接着应了一声:“也对哦。”两人渐行渐远,背影被稀疏的阳光拉得很长很长,说话声也随着脚步声的离去而慢慢从耳边消失。黑曜的脸上并无任何情绪起伏,自左眼角划下的一道弯月形的疤痕也仿佛一只蜈蚣,安静地趴在那张冷漠的面容上。
三号,四号,一座又一座宅子从眼前晃过,黑曜轻悠悠地飘走在幸福街的深窄胡同,大概几分钟后,一位六七岁左右的小女孩闯入了黑曜的视线。只见这位小女孩抱膝蹲坐在两扇敞开的漆红门前,上身着一件淡蓝色的牛仔短袖,下身穿了一条及膝的牛奶白短裤,乌黑亮丽的头发长至肩膀,此时凌乱地散在瘦弱的肩膀两旁。黑曜刚想抬步越过这第二十三座宅子,那颗原先埋于两膝窝处的小脑袋却突然抬了起来,一双干净无瑕的大眼睛直愣愣地盯着黑曜。脚步瞬间迟疑了一下,黑曜的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疑惑:她好像能看得见我?这厢想着,平静无波的脸上也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破裂,蜈蚣般的疤痕似乎也轻轻地扭动了,须臾过后,他迈步向那双眼睛的主人走去。
“你能看得见我?”黑曜清了清喉咙,艰难地吐出一句询问。
望着眼前的这身漆黑,小女孩依然睁着一双湿漉漉的大眼睛,听见问话,便接连点了几下头。黑曜的眸中渐渐聚拢起一团不可思议:人类如何能瞧见他?似是仍然心存疑虑,黑曜微敛了眼角,又问了一句:“你知道我是谁吗?”闻言,小女孩摇了摇小脑袋。
低头俯望这位小女孩,黑曜终是确信了她能看得见他。不过想到脸上狰狞的疤痕,黑曜表情严峻地继续问了一句:“你不怕我吗?”小女孩又摇了摇头,一双大眼睛仍然盯着他看。第一次遇上一个能够瞧得见他的人类,黑曜觉得甚是有趣,于是蹲下来,坐在小女孩旁边,宽厚的黑袍随着他下蹲的动作而在身后漫了一地,像是好几只被射杀的乌鸦尸体铺展开来。落坐之后,黑曜侧过头:“你不会说话?”浓密的睫毛颤了颤,迟疑了几秒,她方开口:“我会。”似是对她的突然开口始料不及,黑曜的眼神也不自觉地裹了几分暖意:“那你叫什么名字?”
“素媛。”小女孩不假思索地回道。
“素媛,你好,我是黑曜。”郑重其事地把这句话挤出来,还未来得及听到素媛作何回答,黑曜就听见几声专属于壮年男子的呼喊,好像是在喊素媛的名字。听见喊声,素媛迟钝地转过身,见到来人,小小的身子瞬间瑟瑟发抖。黑曜正奇怪于素媛为何一脸惊恐,喊声的主人已行至素媛的背后,盯着素媛问:“素媛,你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黑曜循声侧过头去打量来人,果然是位壮年男子,理了一个平头,此时他正一脸笑容地瞧着素媛。不知为何,他虽然仪表端正,但他的笑容让黑曜联想到地狱里的那些丑陋恶心的恶鬼。随即,黑曜像是自我否定般地摇摇头,以驱赶脑中的声音,不断暗示自己:这是人间,恶鬼在地狱锁着呢。
“素媛,来,跟三色叔叔回去。”耳边再度响起那个壮年男子引诱性的声音,黑曜顿时结束了头脑风暴,原来是素媛的叔叔,心底里不由得浮起了这层认知。而素媛在听见这句话后,身子抖得更厉害了,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刮过来的风扫得黑曜脸上的疤痕也跟着蠕动了几下。见素媛不愿跟他回屋,三色把眼睛眯成了两幅三角形,从眼里闪出来的微光吓得素媛又缩了缩身子。“素媛听话,不听话要打针的。”三色弯腰,半蹲于素媛面前,目光紧紧地锁着她。一旁的黑曜正疑惑为什么不听话就要打针,眼角却不经意瞧见素媛的小脸一片苍白,小小的嘴唇抖得厉害,她断断续续地说:“我.....听话.....可.....以.....不.....打针吗?”看见素媛一副不敢违抗的小模样,三色的眸色又暗了暗:“恩,不打针,来,跟三色叔叔回屋。”说完,就要去牵素媛的小手,素媛下意识地把身子往后缩了缩,一只小手拽着黑曜的长袍。见状,三色的眼睛又眯成了倒三角形,一言不发地盯着素媛。
心中的疑虑如黑云压城,黑曜从来没有见过哪个人类的眼睛像三色这样深不见底,如同一个漩涡。看着素媛拽住自己长袍的小手,黑曜还没思量出个具体的结果,就见三色很不耐烦地扯起素媛,大迈步朝前走,素媛虽被扯走,却仍死死抓着黑曜的长袍,似是抓住一根浮木,后终是不敌壮年男子的力气,被三色扯着拖着往中间的那间大瓦房走去。顺着长袍被扯动的弧度,黑曜撞进素媛的眼睛,此时,那该是怎样的一双眼睛,里面蓄满了泪水。黑曜常年冷清惯了,与人类接触甚少,一时之间,他看不懂三色眼里的情绪,也读不出素媛无声的泣语。所以,他眼睁睁看着素媛被拖入了中间的那间大瓦房,随着关门的一声“啪”,素媛的目光被斩断,整个人从黑曜的眼里消失。两道视线黏在闭合的门上,黑曜皱起的眉头久久不能舒展。
过了好一会,门里也没有传来奇怪的声音。黑曜暗笑自己胡思乱想,脑中恰巧也冒出了不得插手人间之事的规定。思及此处,也作罢,他拍了拍手,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弓背起身,随着他的起身动作,长袍从地上顺着躯干缓缓滑起,像是抖落一只只缠在身上的乌鸦。当黑曜站直了身子,转身的瞬间,脑中似是炸起了一个惊天雷,炸得他四肢无力,瘫倒于地。
第二节
罗生门真实存在,只是人们无法看见。黑曜正是罗生门的守门人,也就是世人口中的“死神”,专门负责从人间押解一些生前犯了滔天大罪的死人前往地狱受刑。记不清是几百年前,还是几千年,人间远没有今日的这般和平,到处战火连天,硝烟弥漫,哀鸿遍野,因为死伤人士数不胜数,黑曜每天多次往返人间与地狱。
一日,黑曜照常来到人间的一处乱葬岗,尸体如预料中的堆积如山,都说十八层地狱乃是极致的酷刑之地,又有谁人知,人间也是一座茹毛饮血的熔炉。当黑曜勾起一具具魂魄,正欲打算折身返回地狱时,三五个士兵拽拖着一位十三四岁的布衣少女往这边走来。许是响动声太刺耳,黑曜分神瞧了几眼,只见那三五个士兵脸上都挂着猥琐阴险的笑容,急不可耐地解下裤子,被几个人压在身下的少女不停地反抗尖叫,然而只换来了更残酷的非人对待。黑曜凝了凝眉,想过去,但阎王的威言嗡嗡地缠在耳边:不得插手人间之事,不得插手人间之事,不得插手人间之事。黑曜握紧的手又松了开来,不着痕迹地转过身。不多时,身后便没了声响,黑曜回首望去,那三五个士兵抽上裤子,相互打笑着远去。乱葬岗的阴气极重,压得天气也是昏沉沉的暗色,布衣少女早已没了生命的气息,浑身赤裸,身上伤痕累累,一双合不上的眼睛就这样死死地睁着。
记忆在一瞬间全部复苏,细胞也颤动起来。黑曜的手紧紧掐进门里,怪不得三色的眼里深不见底,因为里面藏满了寒气、阴狠、恶毒.....还有欲望。懊恼如一巴掌,把黑曜扇得头晕脑花,他怎能不懂呢?素媛被扯进去时望向自己的眼神与那双永远合不上的眼睛里溢出来的情绪一模一样,素媛惊恐、害怕,她在说:救救我。
黑曜吃力地攀着门檐站了起来,急速地冲开中间的那间大瓦房门,入眼的场景再次让他浑身似有熊熊旺火在燃烧。三色不着片缕地趴在素媛身上,右手举起一支针筒就往素媛身上扎。素媛被疼得哭了起来,一边挣扎,一边哭喊着说:“我不要打针.....我不要打针.....”一声声哭诉像千斤重的石头朝黑曜压了下来,他再也不容自己多想,自掌中唤出拘魂刀,抬手就往三色身上砍。而在此时,一团黑气席卷而来,黑曜手中的拘魂刀被打落至地。同样一身漆黑的阎王面容冷峻地站在黑曜面前:“黑曜,别坏了规矩,他的阳寿未尽。”此时,黑曜已双眼冒火,听不见任何言语,他只想把三色千刀万剐。大手往空一握,拘魂刀又重新回到了黑曜的手中,他越过阎王,举起刀就砍。刀还没砍至三色的背部,阎王就用拘魂链锁了黑曜,一言不发地带回了地狱。
不管素媛如何哀求痛哭,三色把针筒往地上一扔,又开始对素媛上下其手。血丝从针眼不断渗出,素媛哭得声嘶力竭。房门没有关上,不多时,门外便响起了不急不慢的脚步声,三色从素媛身上抬起头,望门外瞧去,只见门边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妇,正安静地凝视着屋内的场景。三色见是自己的母亲,不由得又起了起身子,正欲说些什么,却只见房东老妇默默地带上门,不急不慢的脚步声逐渐远去,像溅起水花的河面归于平静。三色懵了一下,随后狞笑着转过头.....
第一节
黑曜被拘回地狱后,阎王暂时停了他的职责,将他囚于第一层的地牢中,让他好生反思一段时日。因惦念素媛,也因痛恨自身的无能为力,黑曜终日捶墙宣泄,经常震得地狱余下的十几层颤了又颤,阎王以及众鬼甚是不堪其扰。于是,当黑曜再次挥尽全力捶墙时,一小鬼送来了他的拘魂刀。黑曜站在敞开的牢门,从小鬼手中接过了拘魂刀,就欲往罗生门冲去。身后传来小鬼焦急的喊声:“黑使者,阎王说了,你接了这拘魂刀,就代表你需要永生永世地镇守于罗生门。”喊声遥遥传入黑曜的耳中,没有半分迟疑,他如风一般刮过罗生门,来到人间的幸福街23号。两扇漆红色的实木门紧闭,门上的“福”字比先前更支离破碎了,门牌上的“幸福街23号”几个大字在日光的照射下,似乎白得透明,尤其是“幸福街”三个汉字,由于掉漆,不仔细看,旁人想必已拼凑不出完整的词义。黑曜自漆红门穿梭而入,先后找了左右两间房都未见素媛的身影,这时,中间的大瓦房内传来说话声。黑曜风风火火闯过去,只见他恨不得砍之而后快的三色正端坐于一张圆桌边上,两旁分别是一位花甲老妇和一位中年妇女。
花甲老妇双手越过桌面握住中年妇女的左手掌:“淑珍啊,看在我平时待你们孤儿寡母不薄的份上,这事就算了吧,三色还年轻,不懂事,你不要跟他计较。”被唤为淑珍的中年妇女低着头,不语,欲把左手从老妇双掌中抽回来。见状,老妇又加重了手中的力度,紧紧地握住淑珍的手:“素媛的医药费你不用担心,我们出。”闻此言,淑珍终于抬起头,瞧了瞧旁边正襟危坐的三色,然后把目光锁住老妇,还是没有说话。对上淑珍的视线,老妇闪躲地把视线移向桌面交相纠缠的三只手,呵了一口气,缓缓道:“你现在住的那间房的地契,我等会拿给你,以后你有什么需求,只管开口吧,这事就这么算了吧。”话音刚落,三色急忙喊了一声“妈!”老妇一眼厉色扫了过去,三色便噤了声。尔后老妇转过眼,笑意盈盈地望着淑珍,脸上干巴巴的皱纹像一条条泥路。淑珍把右手盖在老妇的手背上:“现在就去拿给我吧。”
老妇拿眼瞥了瞥三色,心中纵有千万般不情愿,三色也只好起身。可是当他刚站定,背上一阵剧痛,然后他就看见了一位披着一身黑色长袍的人正举着一把大弯刀,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魂魄被碾碎的那一刻,三色瞧见黑袍人脸上的蜈蚣疤似乎在欢欣鼓舞。
三色的尸体随着“嘭”的一声,像一块巨型猪肉一般瘫在了桌面,恰好压住了桌面上交叠的四只手。猪肉背后裂了一个大口子,源源不断流出鲜红的血液,片刻便染红了这间大瓦房。淑珍惊叫了一声,推开那摊猪肉,连滚带爬地跑出了这间房。而老妇瞧见刚才还好好的儿子不过几分钟就变成了冰冷的尸体,一口气顺不上来,两眼一闭,倒在了血河中,更新鲜的鲜血自她的脑后流出,溶入腥臭的血河。
第二节
黑曜收了拘魂刀,来到医院。推开病房门,昏迷不醒的素媛令他瞳孔一缩。六岁的素媛正安静地躺在雪白的病床上,右眼肿成一条线,两颊的皮肤没有一处完整,身上插满了支气管,曾经青葱嫩白的手臂,此时全是密密麻麻的针眼。黑曜呼吸一窒,艰难地走到病床前,伸出手往素媛额头上方处转了转,一股黑气自素媛脑中冉冉升起,黑曜一收手,黑气就没入了掌中,再无痕迹。
这时,一个身影从门外跌跌撞撞跑过来,身上的衣服还沾染了几点血滴,是淑珍。黑曜盯着淑珍,握紧的手松了又紧,低头看了看双眼紧闭的素媛,终是松了手,往淑珍头顶一抹,一股白气便从淑珍脑中升出,随即也没入黑曜的掌中,随后淑珍便倒在地上不省人事。黑曜凑近床边,凝气为素媛疗伤,当看到素媛脸上身上的伤痕针眼全都消失殆尽后,黑曜喃喃地开口:“如果人间不能为你主持正义,那我来。以后我都不能来看你了,你要健健康康地长大,待你百年之后,我们再见面。我会好好把守罗生门,不让恶鬼有机会入侵人间。”
第三节
寒气已消,盛夏的阳光穿过乌青色的砖瓦,懒洋洋地洒满整条幸福街。素媛坐在两扇漆红色的实木门前,舔着一颗冰糖葫芦。淑珍自身后的房屋走来,蹲坐在素媛身旁,帮她擦掉唇边的糖渍。素媛朝淑珍天真地笑:“妈妈,我总觉得我好像忘记了什么。”看着素媛的笑脸,淑珍也不由得笑了起来:“我好像也是。”说完,摸了摸素媛的头,让她吃慢点。素媛仰起素净的小脸,笑得两眼弯弯:“糖葫芦真好吃!”
将近黄昏,地上的光线也淡了些,门墙旁钉着一块朱红色的门牌,上面刻着“幸福街23号”几个丁香白的宋体字,苍劲有力,叫路过的人一眼便瞧见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