Ⅰ 貧窮的寓言故事
寓言故事是含有諷喻或明顯教訓意義的故事,是文學體裁的一種。它的結構簡短,多用借喻手法,使富有教訓意義的主題或深刻的道理在簡單的故事中體現。寓言的故事情節設置的好壞關繫到寓言的未來。下面是我幫大家整理的貧窮的寓言故事,歡迎閱讀,希望大家能夠喜歡。
以前,在一個小山村裡,村邊有一間冬不擋風、夏不擋雨的草屋,這是一個貧窮的單身漢的住所。他的屋裡除了一張缺腳的舊床,其他的傢具什麼也沒有,更沒有值錢的衣物了。
這一天,窮漢連做飯的米都沒有了,他躺在床上,眼睛望著黑漆漆的頂棚,心裡做著發財的美夢。
他一邊想,一邊自言自語:「我如果有錢,一定好好調節一下生活,每天要吃山珍海味,要吃玉液瓊漿,絕不像有的吝嗇鬼,把錢捏在手裡,不會花錢,只會掙錢、攢錢。我如果有了錢,不但自己可以揮金如土,而且可以用錢去做慈善事業,讓所有的窮胡拍人都能過上好日子。」
窮漢這樣想著,朦朦朧朧地似乎要睡著了。這時,他感到枕邊上有人和他說話:「聽了你的話,我很希望與你做個好朋友,我可以幫助你實現美夢。」
窮漢一瞧,不認識此人,但好像在什麼地方見過,這人又對窮漢說:「我為你設計了一個好辦法,這里有個錢袋,袋裡有一塊金元,記住,只有一塊金元,這次你是否發財就看你自己的了。這只口袋,無論你從中拿出多少金元,它裡面仍然有一塊金元,但是,有一點需要告訴你,如果你認為掏出的金元夠你用的了,你就要把錢袋丟到湖水裡,否則,金元袋將失去魔力。」
窮漢認真地聽完這些話,將信將疑地點點頭,心想:
「這人說不定是神仙或魔鬼呢!」
那人真的給窮漢一隻口袋,眨眼不見了。
窮漢伸手去口袋裡取金元,果然有一塊金元,他試著拿了出來,再去摸口袋,果然里邊還有一塊金元,窮漢樂壞了,不斷地從口袋裡往外掏金元。
整整一天,窮漢連吃飯的事都忘了,一個勁往外掏金元直到第二天,他餓得有些頭昏眼花,才不得不停下來去要了一點兒飯吃,然後,又坐在那兒掏金元。
金元已經堆成一個小山了,窮漢想把口袋丟到湖裡,可是剛走到湖邊,又坐在那兒掏金元。
金元已經堆成一個小山了,窮漢想把口袋丟到湖裡,可是剛走到湖邊,又後悔了,把錢袋又帶回家,繼續往外掏金元。
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窮漢始終沒將錢袋扔到湖裡。窮漢變得很老了,又生了病。有一天,窮漢實在動彈不了了,最後望著金元堆離開了人世。
這個寓言故事告訴我們,就算你有太多的財富,如果你的生活已經沒有色彩和意義,那你就是貧窮的富翁。
人窮志不短
春秋時候,吳國的公子季禮一人出外漫遊。這天,他來到一個地方,正走著,忽然發現不知誰遺失的一串錢躺在路中央。季禮想把錢拾起來,但又覺得彎腰去撿錢有失身份,這種事不應該由我這樣的貴公子去做。他一邊想著一邊朝四面張望,看有沒有人走過來。
剛巧,當時正有一個打柴的人擔著柴禾從前邊過來了。季禮心想,叫這人把錢撿去,他一定會十分感激,他挑的那兩捆柴還未見得值得這么多錢哩。
桐做鬧等那打柴人走到跟前,季禮看清了他身上竟然還穿著冬天的皮襖,而眼下正是初夏5月,雖還不十分炎熱,但穿著皮祆也是夠嗆的,季禮認為這人一定很貧窮,讓他把錢撿去正好。
於是季禮大聲朝打柴人喊道:「喂,你快來把地上的錢拾起來。」
打柴人一看季禮那個樣子,感到很生氣,他把鐮刀往地上一扔,擺著手,朝季禮瞪大眼睛說:「你是誰?憑什麼居高臨下看不起人?我既然能在炎熱的夏天穿著皮襖去打柴,難道我會是個貪圖錢財的人嗎?」
季禮一聽打柴人的.話,心裡不免有幾分敬意,連忙向他道歉說:「實在對不起,是我錯看了人,請不要見怪!請問先生高姓大名?」
打柴人鄙夷地朝季禮局罩淡淡一笑道:「你這人見識短淺,只會從表面上看問題,還那麼盛氣凌人,我有什麼必要對你說出我的姓名呢?」說著,打柴人頭都沒回,也不再理睬季禮,拿起鐮刀,對地上的錢連看都沒看一眼就走了。
季禮看著打柴人漸漸遠去的背影,慚愧不已。
有些人常常憑自己的淺薄見識去衡量別人,實在未免有點「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螞蟻看大鰲
古時候,東海裡面住著一隻大鰲(ao)。這只大鰲身形非常巨大,讓人看了驚嘆不已,它頭頂著蓬萊仙山,在浩瀚的大海里自由自在地遊玩。它的舉動非常壯觀,飛騰而起的時候,一直沖入九霄,水柱噴涌直上,水花直濺到方圓百里的地方;它潛入水中的時候,巨浪翻滾,濤聲震天,海中捲起巨大的漩渦,這樣的奇特景象簡直叫人嘆為觀止。
有一群紅螞蟻住在蟻冢上,整天為了生活忙忙碌碌,沒有見過什麼世面。有一隻去外面旅行的紅螞蟻聽說了這只大鰲的情形,心中很是嚮往,就回來對螞蟻們說:「聽說東海有隻大鰲,行動時的奇觀舉世無雙,我們也去見識見識吧!」螞蟻們聽了,覺得這確實是個開眼界長見識的好機會,就高興地答應了。
螞蟻們長途跋涉,終於來到了東海邊上。它們日等夜盼,只希望能親眼一睹大鰲的風采。足足等了一個多月,大鰲都一直沒有露面,螞蟻們想見到它的心情一天比一天急切。
螞蟻們實在等得有些灰心了,就商量著想回去了。正當它們准備離開的時候,突然天昏地暗,颳起了一陣狂風,海面上掀起萬丈高的巨浪,浪濤相撞的聲音如雷鳴一般震人耳鼓。螞蟻們差一點被風刮跑,它們掙扎著大聲喊道:「要小心哪,恐怕大鰲就要出現了啊!」
過了幾天,風漸漸停息,海水也恢復了以前的寧靜。遠遠望見海天相接的地方慢慢升起了一座大山,它的頂端已沒入了空中的雲團甲,有時候向東邊飄移,有時候又向西邊飄移。
這時候,螞蟻們禁不住議論紛紛。它們說:「跑了這么多路,又等候了這么多天,原來也不過如此呀。大鰲頭頂仙山就好比我們頭頂著米粒;它在海里游動、停息還不是就如同我們在蟻冢里爬行和休息。只不過程度有所不同罷了,也沒什麼值得大驚小怪的,枉費我們的力氣千里迢迢來看它了!」
螞蟻們竟然把大鰲驚天動地的壯舉和它們微不足道的行為相提並論,實在是有眼不識泰山。我們做人,需要多一份虛心,少一份驕傲;多一點不斷努力的上進心,少一點盲目自滿自足的惰性。
十輩窮致富
十輩窮的祖祖輩輩都處於十分貧困的境地,那真是:上無遮陽之瓦,下無立足之地。窮到他這一輩,已窮了十輩,因此人們稱他為「十輩窮」。
有一天,十輩窮突發奇想:我為什麼這么窮,而且祖祖輩輩都這樣窮呢?上天太不公平了,我要到西天去問佛祖,請佛祖給個說法。他准備好行李就匆匆出發了。剛出家門,就遇上同村的員外,員外問:「十輩窮,你為何如此匆忙,要到哪裡去?」十輩窮如實講出了自己的想法。員外說:「你見到佛祖,幫我問一件事,我有個女兒現已18歲了,仍不說話,不知何故。」十輩窮答應了員外的請求。不一會兒,又遇上土地菩薩,土地菩薩也請十輩窮幫忙問一件事:「我在這里保佑一方平安,為何就是無人燒香敬拜?」十輩窮照樣答應了。
十輩窮繼續前進。渴了,就喝幾口山泉;餓了,就吃幾口乾糧;累了,就在樹下躺一會兒。樹上的烏鴉見十輩窮如此模樣,關切地和他搭話聊天,十輩窮講出了自己的心思,烏鴉聽後十分支持十輩窮的行動,並請十輩窮幫自己問一個問題:「我在這里下了一窩蛋,為什麼就是孵不出小烏鴉?」十輩窮也答應了烏鴉的請求。
十輩窮又走了很久很久。一天來到一條河邊,望著茫茫無際的河面,無一人影,也沒有渡河工具,他想:這下過不去了,自己的想法難以實現了。正在一籌莫展之時,從河對面游過來一隻烏龜。烏龜看出了十輩窮的心思,對十輩窮講:「你如果答應我一個請求,我就馱你過河。」十輩窮說:「莫說一個請求,就是十個,只要你馱我過河,我都答應。」烏龜說:「我在這里馱人過河,修行了上萬年,為何成不了仙,請幫忙問一問佛祖。」十輩窮記住了烏龜的請求。
十輩窮過河後又走了很久很久,歷經春夏秋冬,飽受風霜雨雪,任何艱難險阻都沒動搖過他的信心和決心。一天,十輩窮拖著疲憊的身體,繼續往前趕,突然一個白鬍子老漢從天而降,擋住了十輩窮的去路,說:「我就是佛祖,你有什麼事就問吧。」十輩窮見到佛祖,喜出望外,心緒難平,一時不知從哪裡問起。因為要問的事情太多了,他想,如果員外的事不問,回去一定遭到員外的欺負;如果土地菩薩的事不問,他將不會保佑自己;如果烏鴉的事不問,烏鴉也不會放過自己;如果烏龜的事不問,他將無法回到自己的家鄉。經過激烈的思想斗爭,自私心終於被戰勝。十輩窮把他們的事一一詢問,並把佛祖的回答逐一記在心裡。正要問自己的事情時,佛祖突然消失了。
十輩窮灰心喪氣往回走,來到河邊,十輩窮告訴烏龜:佛祖說你的頭上有一顆夜明珠(傳說一種能復制金銀財寶、油米錢糧的稀罕之物),取掉後就能成仙了。烏龜說,那就請你幫我取掉吧!
十輩窮來到大樹底下,告訴烏鴉:把窩里的靈芝草剪掉後就可以孵出小烏鴉了。烏鴉說,那就請你幫我剪掉吧!
十輩窮來到土地菩薩前,告訴土地菩薩,佛祖講了,你左邊一缸金,右邊一缸銀,挖走後就有人來燒香了。土地菩薩說,那就請你幫我挖走吧!
十輩窮懷揣夜明珠、靈芝草,提著金銀,回到家鄉。剛走到村口,員外的女兒在閣樓上大聲喊道:「十輩窮回來了,十輩窮回來了!」員外聽到喊聲從房裡出來,問十輩窮,我的事問了嗎?十輩窮講,問了,佛祖說你的女兒見了她的男人就說話了。員外想,我女兒剛才見的不就是你嗎?於是決定把女兒嫁給十輩窮。
從此,十輩窮娶了員外的女兒,用金銀購置了田地、家產,過上了幸福美滿的生活。
從前有個人,每天早上起來都非常富有,他看著自己花不完的錢,頭很痛,不知道要怎麼去使用才有價值。於是他帶著這筆錢出去轉,路過熱鬧的菜市場,聽了很多人討價還價,買了一些吃的;路過華麗的馬戲團,看了幾出表演,買了點紀念品;路過古玩街,摩挲過一些玩物,買了幾個喜歡的……
這一路看下來玩下來,不知不覺天便漸漸黑下來了。這個人腦子里還充斥著白天的聲色犬馬,手裡還提著沒吃完的食物、紀念品和古玩等等,沉甸甸地。
他覺得好充實。
等到他仔細去想白天發生的一切的時候,忽然有個疑問從心底深處浮現出來:我這些錢花的是不是有價值呢?一陣裹挾著黑暗的冷風從不知那個角落颳了過來,這個人打了個冷顫;他摸摸自己的口袋,卻發現,不知什麼時候,自己的錢居然所剩無幾了。
他覺得自己彷彿並沒有花多少錢,然而錢確實是都被花得差不多了。躺在床上,想著這個問題,他昏昏沉沉地睡了過去。在即將沉入夢鄉之前的片刻,他似乎還嘟噥著,如果明天我還有那麼多錢,我一定要去做一些更有意義的事情。
夜裡,一個小妖精飛進了他的窗子,舉起魔棒在空中劃出一些復雜曼妙的曲線,隨著輕盈甜美的吟唱聲,這個人口袋裡又裝滿了花不完的錢。
小妖精飛到這個人枕邊,微笑著在他額頭輕輕一吻。睡夢中的他,忽然記不起自己身處何地,剛剛做了什麼,迷惘而平靜地看著前方。
第二天,這個人睜開眼,發現自己有好多錢,簡直花不完的錢,他開始苦惱起來,要怎麼才能花得有價值呢?
我是一隻蒼蠅。
雌性,這是令我感到欣慰的事情。
畢竟,在我們這個普遍壽命不長的種群而言,對活得更久的渴望是與生俱來的。
我出生在一片骯臟不堪的垃圾堆里,桿菌、球菌、黴菌、蛆、蟑螂、蚊、蟻、鼠等時時刻刻為了那些被人類所拋棄的食物爭搶不停。
我討厭這骯臟沒有未來的貧窮。
第二天的時候,父母就催促我結婚。我極力反對,在垃圾堆里飛騰了幾個來回。我害怕自己的一生都困在這里,我也害怕,就這樣葬送掉子女的未來。
於是,當一個人類開著大卡車來此傾倒垃圾時,我悄悄地跟了過去,鑽進了車廂,帶著對未來的無限期待奔向人類的大都市。
告別貧窮。
當下才過了秋分,溫度不高,只是空氣中少了幾分濕潤的水汽。盡管濕度不夠讓我的身體有些不舒服,但這較低的溫度卻足夠讓我的壽命又延長一些。
大卡車停靠在一個工廠附近,這里比我出生的那片垃圾堆潔凈多了。
我逃出車廂,跟隨那個穿著綠色外衣的工人進入了工廠。工人似乎在找什麼同伴,來來回回地不停走動,弄得我頭都暈了。
我打算離開他,自己去看一看這新的地方。
一股香氣慢慢彌散到我的身邊,我整個身體都興奮了起來。順著香氣,我不出意外地摸到了工廠的一間廚房裡:那裡存放有許多新鮮的活物,也擺放著很多熱氣騰騰的熟食。
我抖了抖翅膀,翻飛過去。
還沒來得及觸碰,我就被幾個同類給阻止了。他們氣焰很囂張,宣稱這是屬於他們的領地,我這個陌生的外來者要免費給他們服務一段時間,才能同他們享用這里的一切。
我很不甘心,也極不願意屈服;我想跑,可他們不放我走。
幸運的是,在他們夜晚休息的時候,一個雄性帶著求愛的心送我溜了出去。
我感激他,但不改我的志向。
這里,不是我的終點。
無邊的夜,四下都黑乎乎的,我也找不到進入城市的路,我趴在一個路燈上歇息了。
等待著黎明。
清晨的時候,我看到工廠駛出一輛送牛奶的車。那濃郁的味道,直讓我咽唾液。
跟隨牛奶車,我去往了民居。沒來的及流連,我就飛上一個年輕人的黑色西裝褲了。因為我斷定,這個身著整潔衣服的人將去往一個高檔的地方。
私家車里的空調溫度,差點讓我無法活動。我輕輕地順著那個人的褲腳鑽到里側,借著他的隱隱散發的體溫恢復身體機能。
一切都在朝著好的方向發展。
然而,這一時的舒適,讓我喪失了辨別路途的能力。
等到他踏入公司,小跑起來將我驚醒時,我才意識到,自己並沒有走入高端的大集團。
激素、葯物的氣息告訴我:這是一個研究所。
我鑽出來,正准備逃,卻發現來不及了。
一個白手套的人抓住了我。
他臉上時刻帶著人類那種標準的笑容,片刻後將我扔進了一個試管里,揮手招來其他人圍觀,也包括那個不經意帶我來到這里的人。
我想,我的夢就要這樣碎了。那繁榮的景象再也遇不到了,甚至那民居、那工廠都沒機會看了。
「你來自哪裡?」人類用機器模擬著我們種族的語言跟我交流。
我不想說話,等待著死亡。
誰料他們降低了試管溫度,讓我動彈不得,求死都不能。
「是貧窮的力量嗎?你只要回答了,我們就好好養著你。」他們繼續問道,慢慢提高了試管溫度。
我依舊不回答。
「就這樣吧,不管它回不回答。先把這個傢伙拍下來,寫篇報道,定個《貧窮催生奮起的動力》的題目展示它不斷追求的生命軌跡,一定大受歡迎。」
他們說這句話時,忘記了關掉儀器,我清楚地聽到了這一切。
多麼可笑啊!
Ⅱ 最悲慘的窮人故事
南風窗記者 張立勤 發自沈陽
一個關於現代都市窮人的悲慘故事曾經在大江南北廣為流傳:一個普通的工人家庭,過了很多年平淡和珍貴的日子。1994年前後,夫妻先後遭遇下崗。妻子耐不住清貧的日子和沒有亮色的未來,跟著一個有錢男人走了,留下一雙兒女尚未成人。失意的男人在激烈的就業市場屢屢碰壁後,精神越發脆弱,生存的艱難壓迫得他抬不起頭來。
偏偏不諳世事的孩子嘴饞鄰居家的肉香,纏著爸爸要吃肉。男人掏出家中僅剩的5塊錢,咬牙買下了一斤豬肉。當久違的肉香讓孩子們歡呼雀躍時,絕望的父親在裡面撒下了耗子葯……
下崗、失業,這些伴隨城市經濟體制改革而來的特有現象,如驟然降臨的寒流,突襲城市最龐大的平民階層。貧困,象一隻猝不及防的黑手,撕裂了塗抹在城市表層的繁榮。
在沈陽,這座曾經是中國最大最輝煌的工業城市,就流傳著類似的民間文本。它是如此尖銳、鮮明地切入這座城市繁榮下的內核,讓人直視其無法躲閃的現實。城市貧困,這個沉重得讓人無法呼吸的命題,這個關乎一個群體命運和生存出路的命題,讓我在洞察一座城市歷史性的轉型陣痛之餘,對於那些淪為弱勢的底層人群懷有強烈的人文憂思:他們現在怎樣生存?他們又將怎樣生存?
工人村:頹敗的城中之城
到過沈陽的人會經常感覺自己生活在一座由兩張皮硬堆在一起的城市。在市中心的和平和瀋河區,林立著所有的高檔住宅、豪華酒店和購物中心,在這里看見賓士、寶馬的機會要比在北京長安街上多得多。而在大廠雲集的鐵西區,你很難找到一座五層以上的象樣飯店,計程車也懶得光顧這兒——因為拉不上活兒。沈陽70萬下崗職工的大部分就居住在這個39平方公里、75萬人口的傳統重工業區。
工人村是鐵西最大的住宅小區,聚居著一家幾代的產業工人。老人們至今回憶起50年代的工人村,總也掩不住難抑的豪情。今天天安門城樓上巨大的共和國國徽還記載著鐵西人昔日的榮光;那時,158棟典型的蘇式三層居民樓,在全國率先引領了「樓上樓下,電燈電話」的現代住宅潮流。然而今天,寬闊的工業區已變得沉寂,這兒早成了有名的「虧損一條街」。該市統計部門提供的資料表明,沈陽現有工業企業數1188家,其中有501家屬虧損企業;國有控股工業企業數590家,其中超過一半面臨虧損的命運。而這些國有大中型企業中,80%以上集中在鐵西工業區。
「廠子都黃了,全叫貪官給整的!」在工人村裡,人們守著年久失修的老房子紛紛向我訴說。那些房子在日新月異的城市建設中日顯破敗,宛若風燭殘年的老人。廠子不行了,房屋、管道維修和取暖費一時成了問題。「沒人管我們了。」人們感到惶恐、無助、失重。
黃昏的勞動公園。老人們向我談起癱瘓的公用服務系統,從今年開始暖氣開始分戶,不交暖氣費的不送氣,按每平米19元計算,每家每年至少要交800到1000多元暖氣費。劉大爺一家為了省掉這份開支,去年冬天硬是生生地挨了凍。「屋外零下4度,屋裡是零下3度。」
凋敝,大面積的國企凋敝,使得偌大的工業區幾成了一座空城;與此同時,在居民區,大批下崗失業人員,還有眾多名曰「放長假」實際卻被永遠拋離崗位的人們,越來越多地奔波、游盪在工人村的角角落落。到處可見攢動的人頭,在菜場、街邊、公園和夜市,人們已經淡忘工作日和雙休日的界限——「工人村」徹底成了「度假村」。
在工人村整齊的大道兩旁,擺滿了各種各樣的小攤:賣菜的、賣水果、日用品的,永遠用飢渴、殷勤的表情招徠著稀落的光顧者。類似的小本買賣勉強維持一個下崗工人家庭一個月的生活費,這種脆弱的家庭經濟支撐體系往往不堪一擊。專家們指出:目前在城市中,大多數除工資以外沒有其他額外收入的家庭只能維持低標準的生活水平,他們經受不起任何社會經濟風險,一旦遭遇風險,馬上跌到貧困線以下。國際上常用「貧困邊緣(Near Poor)」一詞來描述這種狀況。而工人村的家庭早就習慣了沒有固定工資的生活,有的10年前就失去了領工資的機會,在輾轉變更的短工中換取基本生活費。
貧病,鐵西的憂郁
「鐵西這地方,賊窮!」51歲的王亞君扯著嗓子,漲紅著臉說。她患有嚴重的甲亢,拖了好幾年不治,因為沒有錢。
「治一次得花4000塊,媽呀,上哪弄這么多錢?」她一說話就激動,將脖子上突起的腫物指給我看,「醫生說過,弄不好會發生癌變,管它呢,活一天算一天,死了拉倒……」
她對自己的病有種聽天由命的坦然。
兒子的死是王亞君生命中最大的一個慟。四年前,21歲的大兒子患上了白血病,使原本經濟拮據的家庭雪上加霜。那時,她和丈夫的單位都苟延殘喘地開不出工資,職工的醫葯費自然是朝不保夕。她只好向街道辦求助,最後大夥兒獻愛心,好不容易湊了500元,可兒子輸一次血就要600元。
兩年後,兒子病逝。留下了10多萬元的外債。
「那時兒子沒了,錢也沒了,活著幹啥?心想乾脆跟他去了……」王亞君滿眼是淚。
正午的陽光照著她的自行車攤。她從早晨7點擺到現在都沒有開張。自行車是一位好心的老闆賒給她賣的,賣完了再返還貨款。一個月掙個三、四百元算是萬幸。老伴身體不好,靠200元退休金過活。
有人來看車了。王亞君圾拉著拖鞋,迎上前去。那雙拖鞋花了3塊5毛錢,「可以管一夏天呢。」她伸出腳,這是她夏天唯一的一雙鞋。好幾年她沒買過新衣服,身上肥大的衣服是條件稍好的鄰居給的。現在她最大的願望是給小兒子娶上媳婦。
鄰攤的老姐們給她送來一塊西瓜,看顏色還沒熟透。她很稀罕似地拿在手裡,先是小心地咬了幾小口,接著就大口大口同時又很仔細地將瓜瓤掃盪干凈。她太渴了,下午2點半,還沒吃午飯。「這瓜真甜呢。」她咂著嘴。
「香瓜、西瓜2毛錢1斤,說便宜真便宜,捨得買嗎?誰不愛吃、愛穿呢,有那條件嗎?要是有錢,誰還願意穿別人的?人一窮,哎——」她的嘆息和嘮叨在午後的日光里游絲一樣飄浮,空氣里莫名地浸染了一襲落寞和悲涼。
「想得開是天堂,想不開是地獄。」王亞君從沈陽經濟電台《清風夜話》節目里聽到了這句話,靠它度過了最艱難的日子,她說今後也要多想想這句話,活下去就是勝利。這讓我想到在沈陽,至少在目前,貧窮的下崗職工還在忍耐。這個在變革潮流中的利益受損集團,象石頭一樣,沉默而堅韌地活著。
46歲的盧凌敏看上去身量只有十二、三歲孩子那麼高,5歲時得胸椎軟骨病時落下的。他以前是沈陽鋁材廠的機械維修工,97年病退下崗後,單位特殊照顧他每月237元的生活費。媳婦患有嚴重的肺氣腫,常年吃葯,無工作。兩個孩子正在念書,按政策可以減免學雜費,但平時學校要求交納的其他費用,他一樣也不能拉。「窮是窮了點,但砸鍋賣鐵也要供孩子念書。」盧凌敏態度很堅決。
從1998年4月開始,盧家享受特困待遇,每月可拿到131元保證金。他坦言,98年以前一個月工資半個月就花沒了,吃了上頓愁下頓。現在有了保證金,每月的生活好歹有保障。每天他在菜場擺電池賣,從早晨6點候到晚上12點,一個月下來也能掙個三、四百元。平時肉類很少吃,每月生活費支出兩、三百元。
「老不吃肉也不行哪,孩子要補營養。去年家裡養了10隻小雞,上次被人打死了一隻。就給孩子熬了湯,看他們吃得那個香……」他臉上閃出慈愛、憐惜和愧疚的復雜表情。
清貧的日子並不可怕,但媳婦的醫葯費幾欲將這個剛強的漢子壓垮。「她那個病,一直沒斷根,上次住院就花了800元。現在又查出肚子里有瘤,成天吃葯,打一次點滴就花200元,沒法子,向親戚朋友借了1000元,動手術?想都不敢想,最少也得5000元。我是真愁!逼急了,我對媳婦說,不行的話,我去死!」
我站在盧家那間不足15平米的小屋裡。晦暗、擁擠是那個棲息四個人的空間留給我最深刻的印象。孩子大了,屋子更顯仄逼,用木板支起的閣樓成了他們夫妻倆的卧床。一台壞的、沒錢修理的黑白電視機是屋裡唯一能夠見證時代的現代家用電器。
殘破的天花板上吊著一支日光燈和一盞15瓦燈泡。通常日光燈不開,只開小燈,為了省電。昏黃的燈光下,幾本小學生用書散亂地卧在炕沿上。孩子是這個家庭可以仰望未來星空的唯一亮光。
貧、病,是我在鐵西采訪時聽到的高頻語匯。下崗後只能自費看病,自己交納醫療保險。但調查中發現,幾乎95%的下崗職工家庭沒法按時交納醫療保險。當我向許多人提到這個詞時,引來的是一陣苦笑:「日子能維持就不錯了,哪有錢交?將來能咋辦?!死了拉倒。」高昂的醫療費和窘迫的經濟條件使人們談病色變。在無大病情況下,這些家庭的年葯費支出在100元左右,最多不超過200元,生病後在葯店買點最便宜的葯,不會去醫院,因為怕挨「宰」。孩子有病才去買葯或去醫院,大人往往能抗就抗。一些家庭有重病人,住一次院就會花掉幾千元的全部積蓄,年平均300元的醫葯費就足以將一個下崗工人家庭擊垮。
社會學家曾用國際上通行的「生活形態法」來考察中國城市貧困家庭的生活方式和消費行為,結果表明,現階段城市貧困家庭基本上是在為糊口果腹而奔忙,當然還不至於忍飢挨餓,但也不能吃得很飽,至於吃得好、講營養就更談不上了。其他方面的開銷則是非常之緊張,一角一分地摳,只要能不花錢就不花錢。鐵西作為下崗失業問題的重災之重,大部分家庭的生活費用在500元左右,有的只能保持在200到300元。接受調查的80%以上家庭反映,平時很少吃肉,每月能吃兩次肉就不錯了,蔬菜買最便宜的大白菜、蘿卜、土豆等。女人們對於從前上班時周末逛街買新衣的記憶感到陌生而渺遠,因為多年不添新衣已經習以為常,很多衣服來自親朋好友的接濟。
75%以上的貧困戶都因為怕送禮與親友很少來往,過年過節也不走動;全家人也極少花錢去娛樂場所。「幹活幹活,干著才能活著」,抬頭找活埋頭幹活成了人們生活的最大要義,打零工是很多人的再就業方式,沒有節假日、休息日,身心的勞累和生活空間的窘迫使這個群體對於未來產生難以把握的無力感。「我們這種人,就像是社會要淘汰的人,活著沒盼頭,把孩子養大了事。」一位下崗後好不容易找到清潔活兒的40多歲女工這樣對我說。她從早晨5點干到晚上5點的報酬是每月200元,家裡有一位患腦血管堵塞的丈夫,和一個上初中的兒子。燈光下,她憔悴的臉上掛著幾分宿命的苦笑。
社保,脆弱的支撐
都說鐵西有「三多」:下崗的多,殘疾人多,老年人多。目前,全市進入再就業服務中心的下崗人員約有14萬人,還有大批「待崗」或「放長假」的職工,他們來自大量停產、半停產企業,其境遇與下崗工人並無二致。據估計,這批人是進了中心的下崗職工的數倍以上。
李玉良開計程車前是沈陽軋鋼總廠連續多年的先進工作者、勞模,經歷過下鄉、下放的他在不惑之年又遭遇下崗。5年前的春節,單位放假,這一放就是五年。從此沒有任何說法。「勞保什麼的,啥也沒有,你說冤不冤?」李師傅給別人開出租,每月掙個千把塊。但心裡總是不踏實。危機感如影隨形地糾纏著他。
沈陽市再就業服務中心對下崗職工的託管期限為2年,基本生活費發放第一年為192元,第二年為156元,2年期滿即解除勞動關系。對於兩年後失去國家職工身份,和隨之而來的社會保障的缺乏,許多下崗職工普遍懷有恐懼心理,甚至拒領下崗證。但即使是進入了再就業中心,基本生活費也難以做到按時足額發放。調查中發現,經費缺口太大成為沈陽在保障下崗職工基本生活和再就業工作中的最大難點。按政策規定的「三三制」經費籌措原則,企業是最薄弱環節,下崗職工集中的企業大多處於停產、半停產狀態,資金早就捉襟見肘。
城市居民最低生活保障金是維持城市貧困家庭基本生活的最後一道「安全網」。1998年4月,沈陽市居民的低保標准為月人均150元,現在已提高到205元。今年沈陽加快推進最低生活保障制度建設,保障人數由去年底的3.9萬人提高到15.6萬人。但就我走訪的工人村來說,現有居民2萬多人,其中能拿到特困證的不足百人。實際覆蓋范圍有限是低保存在的最大問題。另外,傳統救濟思想仍很強大,造成事實上有不少失業和下崗人員,以及大批的「待崗」、「放長假」的企業職工的基本生活權利受到了不應有的漠視,因為這些並沒有收入或收入很少的群體在政策實施中被「視同為」已經領取了最低工資或下崗職工基本生活費。
盡管官方公布該市城鎮職工養老保險、失業保險覆蓋率分別達到100%和98%,但幾天來深入鐵西的采訪讓人對其狀況無法樂觀。至今,沈陽人對兩年前發生的大規模堵馬路事件還記憶猶新。這些花白頭發的老人,在「保命錢」屢屢拖欠和沒有著落的情況下,終於走上了街頭,打出了標語「青春獻給黨,老了沒人養;本想靠兒女,兒女全下崗;上訪沒有用,只好堵馬路。」引來了無數圍觀者。盡管近年來市政府採取養老金借款辦法使得拖欠退休金的狀況有所改善,但從長遠來看,還是難以從根本上解決問題。據介紹,沈陽養老保險費的收繳一直很不理想,主要是保源問題。突出矛盾是離退休人員越來越多,在職職工不斷減少,企業效益未見起色,如此陷入惡性循環。經有關部門測算,僅1999年該市在養老保險資金的缺口就達13.7億元!
在鐵西,我不止一次地聽說過類似的故事:一老太太偷吃咸鴨蛋,被年輕的店主追打。她跪下來哭訴:我是沒法子呀,兒子下崗,老頭子好幾月沒拿到退休金了……今天,坐在勞動公園里,面對馬恆章、王鳳恩這些整整鼓舞了一代產業工人成長的五十年代勞模塑像,工人村的老人們追憶著曾經火紅的青春,強烈的失落感油然而生。我想起在他們中流傳的一首民謠:「三十撒歡,四十接班,五十打蔫,六十收攤,七十冒煙」,無法不感到憂慮和沉重。
在沈陽采訪期間,正是遼寧省啟動完善城鎮社會保障體系試點工作展開之際,這是中國構建新型的世界最大社會保障網的開端,有著非同尋常的政治和社會意義——因為遼寧的今天,就是中國其他省市的明天。試點中最核心的兩項內容,也是這次試點的重點和難點所在,是做實基本養老保險個人賬戶和國有企業下崗職工基本生活保障向失業保險並軌。
對於沈陽70萬下崗工人和60萬離退休職工來說,這或許是個不同尋常的福音?
失業,沈陽的傷口
我沒有想到會在魯迅兒童公園門口碰到李素萍。那兒是外來民工勞務市場,從遠處一望黑壓壓的約有百八十人。據說每天都是如此。這些在炎夏的烈日下蹲著坐著、光著膀子走來走去的外來民工,張著覓食的眼睛,期待著明天的飯碗。他們大都來自周邊和遼東農村,當耕耘土地的收獲不過是永遠堅硬的債務時,他們來到了城裡。這是個黑市。當局曾很下力氣地清理、取締過幾次,結果事過不久就會卷土重來。它就好比這個城市無法消彌的蒼疤,在光彩繁華之後隱隱作痛。
李素萍就站在這一群人中間,坦然自若。她來這里候了兩天,沒有滿意的結果。她微胖的體態和站立的姿勢很容易讓人以為她是來招工的。一些胸前掛著「廚師」、「泥瓦工」紙牌的人在她周圍晃來晃去,知道底細後就失望而去。
她已經有兩年沒活兒幹了,在家干呆著。下崗前她和丈夫都是沈陽軋輥廠職工,她做黨務工作,丈夫在車隊,年年先進工作者。四年前雙雙下崗,丈夫在外打零工,兒子在讀大專。她說這個市場的好處就是供求見面,談好了就成,不行就撒手。下崗後她也做過酒店管理,後來身體不好辭了。現在出來年紀又大了,45歲,誰還要呢?
她住的還是單位的福利房,最近有新政策要求住房貨幣化。她家的居住面積只要12平米,但要交6000元。節衣縮食的她犯了愁,於是就到了這兒。你看你看,這身衣服還是好多年前的。她拎起衣角給我看,臉上有些局促和拭不去的落寞。
「大姐,你招人不?」「只要給錢,啥都干。」那些人圍住我,象看到了希望的火種。我凝視著這些渴望的眼睛暗想,李素萍們真的開始將自己置於就業市場的大舞台,抹去從前不肯輕易卸下的面子。在貧困面前,她們無法後退,別無選擇。
一份當地政府報告顯示,到2000年底,全市累計下崗職工達到65萬人,其中國有企業39萬人;年末城鎮登記失業人員6.5萬人,登記失業率為2.45%。截止到同年末,全市失業下崗人員中已有45萬人實現了再就業,安置就業率為70%。但在這些樂觀的數字背後,我看到的是失業給家庭帶來的致命打擊和尋找安全飯碗的艱難。在接受采訪的下崗失業人員中,重新找到較穩定工作的很少,最多的是打零工,10-20%能找到半年時間左右、且能開工資的工作,20-30%的做小生意。人們對在在私企找工作心存疑慮,因為一是要扣押金,二是經常不給工資。對於下崗後當老闆迅速脫貧致富的幸運者,許多人報之一笑,認為那是只有親戚在政府任職的人能辦得到。
40歲的王小蘭下崗後靠賣汽水度日,5毛錢1瓶。低物價低消費已經成了鐵西特有的經濟生活現象。她愁家裡每天開支、孩子的學費,更愁的是丈夫找不到工作。「去年單位給了1萬多塊錢一次性買斷後,他就在家歇著。40歲男人,體力還挺好,幹啥呢?這不,成天就這么游盪,再下去人就要廢了。」
走在工人村的大街小巷,隨處可見三五成群閑著嘮嗑的人們,街邊、公園里麻將、撲克擂台擺了一桌又一桌,除了一部分老年人,相當多的是些三、四十歲的中年人。這些無所事事的游盪者似乎淡忘了生計的艱難,在麻將和嘆息中打發慘淡的光陰。「找不到事做,能咋辦?」他們空盪盪的眼神里竟有種安守貧困的屈服。
在龐大的下崗失業隊伍中,35歲到45歲成為其中的主力,其中75%的人文化程度僅在初中及初中以下、勞動技能單一,因而成為再就業中的難點。盡管近年來沈陽市在加強就業技能培訓上很下了些力氣,從1998年起市政府每年出資2000萬元,用於失業下崗人員再就業培訓工作,但不可忽視的是,得過且過的惰性和傳統的擇業觀念尚佔領了相當一部分人的頭腦。與此同時,蜂擁而至的外來務工者客觀上造成了就業市場的白熱化競爭。或許對於突遭強氣流襲擊的都市新貧一族而言,自救,不再僅僅代表著官方的一種政策性呼聲,而更是一種觸及觀念內核和國民性的精神力量。
這個群體就這樣自覺不自覺地行走在被擠壓的生存空間中,淪為越來越邊緣化的城市新貧民。
在沈陽采訪的日子裡,聽到最多的是人們對於失業的憂慮和對腐敗的詛咒。兩極分化所造成的社會失范表明,這座城市正處於現代化蛻變的非常時期。有人說,以一個現代化主義者的眼光看,沈陽的蛻變是成功的,它成功地實現了從一個老工業基地到商貿中心城市的轉型。頗具規模的批發市場已經成為沈陽經濟發展的亮點,從這些壟斷全國乃至全世界商品在東北的銷售的批發市場里,也派生出一批沈陽最為典型的新富階層。他們乘坐賓士、寶馬,在繁華的太原街、中街一擲千金。與此同時,盡管隨著慕綏新時代的結束,沈陽已告別了不堪回首的劣政,但權力腐敗的陰影仍籠罩著人們心緒難平的夢境。當他們看到看到在電視上風度翩翩的副市長昨天拉著下崗職工的手問寒問暖,今天飛到澳門一擲萬金,民眾強烈的被剝奪感油然而生。因為,就在這個城市的西南角,從前光榮的鐵西正承受著蛻變的另一種陣痛,失業的傷口正在這座城市五分之一人的睡夢中發出悠長的嘆息。
灰色女性的別樣生存
我在沈陽的暮色中逡巡。
在太原街行色匆匆的人流中,奔走著一些形跡可疑的女人身影,她們過於大膽、開放的裝扮和修飾過的蠱惑眼神成為這個城市夜晚最曖昧的表情。在繁華的商業街背後,有許多燈光稀冷的小巷,通向眾多燈紅酒綠的所在。她們是那兒的常客,被稱為「小姐」。
「這哪裡是小姐?!分明是大嫂嘛!」在東北飯店的舞廳門口,一位躍躍欲試的中年看客失望地嗤笑道。
她們確乎不再年輕,厚厚的脂粉也無法掩蓋困頓生活帶來的局促和怨懟。她們穿行在人們輕薄、嘲弄和同情的目光中,表情冷漠,內心掙扎。
候在舞廳門外的的士司機告訴我,這些「小姐」大都是本城的下崗女工。幾年前這座城市夜生活的主角還是來自農村的妙齡少女,轉眼間這些被洶涌的失業大潮拋到貧困邊緣的女人們,開始走進晦暗的夜色,走進從前她們所不齒的生活里。
晚7點半。舞廳里的樂聲開始響起,燈光也撲朔迷離起來。男人女人們仍在魚貫而入,票價5元,許多女人出示的是月票。男人們嘻嘻哈哈,露出沉迷於聲色的慣常嘴臉;女人們臉上掛著屈辱的風塵氣,逢場作戲地穿梭在久久低回的音樂與光影中。
10塊錢3支曲子,全沈陽都知道她們的價格。陪舞成了她們在匱乏的就業機會之外唯一的選擇。然而,一位好心的的士司機勸說我不要單獨走進這樣的舞廳,「里邊簡直不能看!」他帶著鄙夷同時又是沉重的嘆息說,「沒法子,現在工作太難找,她們總得活下去,何況還有孩子、丈夫!干這行不需什麼本錢,錢還來得快!」
我懷著復雜的心緒注視著這些沉默、來去匆匆的女人們。她們戒備、逃避的眼神讓我看到了在被貧困剝去貞節的同時她們遲遲不肯放棄的尊嚴。許多年前,她們曾是浩浩盪盪的產業大軍中之一員,被傳統的賢妻良母生活鍛造成最具道德純潔感的群體,在家裡克勤克儉地過著尋常的平民日子。是社會、經濟轉型的旋渦將她們拋離從前的生活軌道,融入城市渾渾噩噩的生活。
沈陽市《當代工人》雜志曾刊登一名下崗工人的來信,這封信寫道:」我和丈夫以前都是工人,現在他給一家商店打雜,每月掙300元錢,大女兒離婚後帶著孩子回到我這兒,自己開了個小買賣也不景氣,三女兒還在讀幼師。這一大家子人,每月幾百塊錢,哪夠吃的?多虧了二女兒,她漂亮,身邊總圍著男人,她不在家住,但總回來,帶些錢,還有彩電、空調什麼的,我這個當媽的,知道這些東西是哪來的,但我沒法不收下,也沒法讓女兒不那麼做。窮怕了,那點兒道德和自尊,能頂日子過、能頂錢花嗎?」
伴隨失業而來的家庭破裂在沈陽日趨增多,以至於有個順口溜在民間流傳甚廣:「企業不開支,工人都放假,男的踏板爺,女的當破鞋」。據說一個男人只要保證有800元/月的收入,就有女人為他當情婦。當失去飯碗的男人們在酒精和麻將中尋求麻醉時,身體成為無助的女人們最後的生存資源。陪舞所得其實也只夠維持孩子每天的早餐,在日趨嚴峻的生存夾縫里,許多人收拾起良家女子的臉面,把被歲月風蝕過的身體交給陌生的男人,成為名副其實的「底層女人」。她們每次30到50元,一些35到45歲之間的女性以此為職業,都有孩子,有的丈夫甚至也知情。
這個生活在半明半暗狀態中的灰色群體到底有多大?當地官方對此保持緘默。我想起在南方,「東北小姐」一度成為城市裡屢屢「掃黃」的主要對象。在大大小小的酒席餐桌上,關於下崗女工的種種黃段子,成為男人們酒足飯飽後的精神娛樂和必備的消費項目;而我所了解的是,這些慣常被指斥為「懶惰、夢想不勞而獲的女人們」身後往往有一個分崩離析的家,在風雨飄搖的世界裡支撐起後代的成長,成為她們行將崩潰的精神世界裡唯一溫暖的慰藉。
我憐惜她們,這些被凌辱和被損害的女人們!http://www.xici.net/d7986613.htm
望採納O(∩_∩)O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