㈠ 你擺過攤嗎擺過地攤的你有什麼故事和事故
自從國家宣布支持地攤經濟,不再將佔道擺攤經營設為文明城市的考核內容後,於是人們便將所有的關注點放到了地攤上面,網路上面關於擺地攤的搜索就1000萬多條,關於地攤經濟的內容就有6000多萬條,某個企業因為生產有擺地攤的車輛,企業的股票在開盤之後漲幅度也到了125%。
不少擺過地攤的人准備又接著開始擺地攤,而沒擺過地攤的人,受到經濟方面的壓力,抱著賺不了大錢,賺個電話費也不錯的想法,也打算開始去擺地攤,可以說是各路人馬摩拳擦掌,頗有一種地攤經濟舍我其誰的架勢。
一個星期之後,這個閨蜜對我說,因為效益太好打算把營業時間提前,希望我能夠來做全職。
這肯定是不可能的事情,本職工作的收入比這份兼職的收入要高上許多,而且她的本意也並不是希望我來做全職,於是我主動辭了職,在這里前後呆的時間不到一個月,至於工資,她說等到月底結賬的時候再給我,我便笑了笑走了。
我走了之後,生意就開始一落千丈,開始還以為是因為天天下雨的原因,結果晴天之後也還是一樣,她們強支撐了一個月之後,兩個人便在地攤上面狠狠的撕了一把,此後老死不相往來。
㈡ 餛飩宵夜攤的故事
老梁的街邊小吃攤晚上九點多鍾開張,十點以後生意才開始忙活起來,過了十一點就有些忙不過來了。盡管生意忙不過來,老梁還是催促老婆趕緊回家睡覺。老梁的老婆是個清潔工,早上四五點鍾就得起床出來掃馬路。不過老梁老婆不情願走,小吃攤的伙計請假回鄉下農忙去了,攤子上缺個幫手,她擔心老梁太勞累。老梁看她猶猶豫豫的,蠻橫地揮舞大手:「去去去,趕緊走,莫在這兒多手多腳添麻煩!」
老梁驅趕老婆的口氣,引起了小吃攤上兩個吃客的不滿。兩個吃客是老梁和他老婆以前在廠里上班時候的老同事。他們遇見街邊擺攤的老梁兩口子,很高興很熱情,有說不完的話。但是老梁忙得很,沒時間跟他們熱乎。
吃面條的老同事看著老梁老婆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回過頭來用筷子隔空指點老梁:「老梁啊老梁,不是我說你哈。你看你現在這個樣子,去去去!趕緊走!跟支擺傭人老媽子似的。你忘了當初是啷個追求人家的呦。」
另一個老同事吃的是餛飩,就著小勺剛吃頭一顆,有些燙,呵啦著囫圇吞下去,卷著舌頭來接嘴:「我看也是。想當年,那人家是廠里頭最乖的乖妹兒,廠花,唱歌跳舞搞宣傳,青春靚麗,幾多人追呦!」
老梁端起炒鍋,將一鍋小炒鏟到菜盤里,鍋鏟颳得呱嘰亂響。他吩咐打雜的小妹把炒菜端給客人,然後抽空響應一下:「那老子那當年也是眉眼周正一表人材,對不對?我還是廠里頭最年輕的車間主任,哪點配不上她?」
「說的是喲。」餛飩贊許道,「老梁那時候是先進人物喔,不光是車間主任,還當了勞模,光榮榜上彩照登起,還上過報紙,好風光哦!」
面條搖頭: 「先進又啷個嘛,勞模又啷個嘛,廠子一垮,不是一樣下崗啊!登彩照上報紙風光一時,結果呢,還是個巴扎嘿。」
老梁炒完幾個小炒,忙裡偷閑點了根煙:「日洞跡媽的,老子那些年為當勞模賣了不少力,白日黑夜扎在車間里,以廠為家。屋頭顧不到,娃兒管不到,媳婦跟我哪耐扯皮我不聽。結果娃兒考不上學怪我,找不到工作也怪我。」
面條挑了柱面條掛在嘴邊,停下來接嘴說:「屋頭那麼漂亮個媳婦還當啥子勞模喲,要是我的話,莫說勞模,給個廠長老子都不稀得干!」
餛飩湊趣跟上一句:「老梁這是英雄本色,愛江山不愛美人!」
簡易棚子里三五張小桌,七八個吃客,大家都看著老梁,都有些好笑。老梁圓圓臉圓圓眼,胖乎乎的,滿面的煙熏火燎。老梁的老婆已經走了,人家不曉得她曾經是青春靚麗的廠花,剛才沒怎麼用心留意。但是眼前這個小吃攤老闆的形象,實在讓人想像不出那個年輕的車間主任一表人材的模樣,也看不出一點勞模的風范,總之是不像個配得上廠花美人的英雄。
老梁一邊下餛飩,一邊下面條,在兩口湯鍋之間忙碌,卻也能感覺到別人的眼神,居然有些困窘。這個時候手機響了。老梁的手機在圍裙兜里,聲音很大,像放收音機: 「我在仰望啊,月亮之上,有多少夢想在自由地飛翔。昨天遺忘啊,風幹了憂傷,我要和你重逢在那蒼茫的路上……」
老梁在圍裙上蹭了蹭手,掏出手機來接聽,是街對面樓上八一八室要送四份餛飩。老梁接著電話點頭應承:「好的好的,稍等一哈,一陣就送到。」對面那棟樓原來是建設局的房子,市政府東遷以後,建設局也在東邊蓋了新大樓搬走了,這兒被改造成寫字樓,裡面有不少半大不小的公司,晚上納緩並常有加班的人叫外賣。老梁攤子上餛飩做得好,打電話來都是要餛飩的。
放了手機老梁才想起來,攤子上的伙計請假不在。伙計人年輕腿腳勤快,以往送外賣都是他跑腿。今天怎麼辦?做好餛飩誰去送呢?他看了看正彎腰洗碗筷的小妹,黑更半夜的,讓個妹娃子去送外賣不方便。可都已經答應人家了,總不能言而無信。老梁是個講究人,說話算數,他決定待會兒不太忙的時候自己跑一趟。後來又來個電話,寫字樓上七一八室也是要餛飩,就一份。不過反正要跑一趟,多送一份也是順便,老梁也答應了。接完這個電話老梁關了手機,不讓「月亮之上」再響。今晚人手緊,不能再接外賣的活了。
寫字樓上八一八室,四個人湊著張桌子打麻將,每個人跟前或多或少都堆著些錢。上首的那位錢最多,一大堆鈔票,今晚他是贏家,收成很好。剛才要餛飩的電話就是他打的,誰贏錢誰請宵夜,這是規矩。
老梁家兒子坐在贏家對面,一邊跟大家一起稀里嘩啦洗牌一邊說:「下頭街邊十幾個攤子,就數我屋老頭的餛飩好吃。」上首的贏家斜叼著煙卷,不屑地眯縫著雙眼: 「吹吹吹,你屋老頭擺個小吃攤你都要吹,老子點你家餛飩是照顧你屋老頭的生意曉得不?」
老梁兒子今天手氣不好,一直在輸,到現在都沒有翻過身。
他耐著性子解釋說:「啷個是吹嘛?不信你下去看一哈,生意好得很,人多的時候兒都排列子,稀罕你照顧。」又跟左右兩個人說:「你們不曉得,我們家做餛飩是祖傳下來的,有配方。」
上首贏家把煙頭往煙灰缸里一戳:「配啥子方哦,不就是放點大麻殼子嘛!」煙灰缸很大,煙頭歪在里頭余煙繚繞。
「放你媽的屁!」老梁兒子生氣了,橫眉豎眼,「哪個放大麻殼子?你給老子說清楚,哪個放大麻殼子?你婆娘那個火鍋店才放大麻殼子!街上哪個不曉得?咹?還一鍋一鍋用地溝油,賺你媽些黑心錢!」
上首贏家曖昧地點頭:「好好好,我婆娘開火鍋店賺黑心錢,那你婆娘天天晚上去舞廳坐台,賺的又是啥子錢?」
這話戳到了老梁兒子的痛處,他砰地一下撞開椅子,罵罵咧咧地站起來,臉紅脖子粗,看樣子就要沖上去動手。左右兩位趕忙起身勸阻制止,拉的拉扯的扯,同時回頭譴責上首的贏家:「你哥子說話也太過分了!做人要厚道!」輸錢的人心情不好,容易上火,贏錢的一方一般都得讓著點兒。上首的贏家不再吱聲,只是悻悻地搖頭,表示不跟老梁兒子一般見識。
兩個人把老梁兒子推回原位,按著肩膀讓他重新坐下:「打牌打牌,莫扯那些南山望,說齊天道齊地,贏錢才是硬道理!」老梁兒子半邊屁股坐在椅子上,余怒未消。他伸出爪子樣的雙手很響地碼牌,心裡頭憋著一股子狠勁,腮幫子咬得一棱一棱的。碼好牌又橫了上首贏家一眼:「今晚上老子要是撈不回本錢,你狗日就莫想走!」
又打了一將,左邊那位自摸和了牌,三個人點錢給他。老梁兒子牌運還是沒有起色,心頭氣惱,眉毛擰成個曲腺兒。這時候外頭有人碰門,悶聲悶氣好像是用膝蓋頭在頂,應該是送餛飩的來了。老梁兒子離門近,可他不想為人民服務,黑著個臉不動彈。左邊那位看了他一眼,起身去開了門。老梁走進來,左手提著個大塑料袋,裝的是八一八這間的四份餛飩,右手拎著個小塑料袋,是樓下七一八的一份餛飩。房間里烏煙瘴氣,燈光下一桌麻將,還有錢,一看就是在賭。老梁看不慣賭錢,說話就沒有好聲氣:「你們要的四份餛飩對吧?放哪兒呢?」
聽到老梁的聲音,老梁兒子嚇了一大跳!他不知道老頭攤子上的伙計今天請假,沒想到老頭親自來送外賣。他側頭瞄了一眼,就想往桌子底下鑽,可是來不及了。老梁按吩咐把大塑料袋放到門邊的辦公桌上,然後過來收錢,一抬頭就看見他了。老梁愣怔了一下,臉色一變,勃然大怒,圓圓眼鼓成一對銅鈴:
「格龜兒子!敢跑到這兒來賭錢!真是狗改不了吃屎哈!」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他一個箭步跨上前來,左手一把揪住龜兒子的後脖領,右手一揮就把那裝著份餛飩的塑料袋砸將下去。塑料袋砸破了,泡沫盒裡的餛飩砸開了花,連湯帶水迸在龜兒子的頭上脖子上,濺到麻將桌上。桌邊幾個人都跳將起來,斜身退出一大步。老梁兒子連聲喊著燙死了燙死我了!兩手忙不迭地一通亂抹。老梁還不解氣,兩眼左右搜尋找傢伙。老梁兒子趁這當口,猛地起身抱頭鼠竄,沖出門口逃之夭夭。老梁追趕到門口,龜兒子連影子都沒有了。老梁撐著門框喘氣,肥肥的身子氣得直哆嗦。
老梁逮不著兒子,轉回頭來數落呆若木雞的另外三個:「你們這些年輕人哪,就不幹點正經事啊。你門口不是掛的公司牌牌嘛,啥子公司?賭錢公司呵!老子給你們說,今後不準跟那個龜兒子混!他是個爛人!爛透了篼的,提都提不起來!好了好了不說了,餛飩錢給我,老子還要回去忙攤子。」
上首贏家拿了張百元鈔票遞給他。
老梁不伸手:「楞么大個票子,找不開,你跟前不是有零錢嘛。」
上首贏家軟兮兮地說:「梁伯伯,您老人家就不要找了嘛。」
「少跟老子來這套!」老梁又瞪眼。他上去在贏家的賭資里扒拉出四份餛飩錢。又到自己兒子的座位那邊,把剩餘的幾張零鈔撮到一起,拿起來甩了甩上面的湯湯水水:「這是那龜兒子的賭資對吧,沒收了啊!」然後將餛飩錢和龜兒子的賭資一並揣進圍裙兜里,氣哼哼地轉身離去,留下三個人瓜兮兮地面面相覷。
老梁回到攤子上,心裡頭還堵得慌。他手忙腳亂地幹活,自言自語地罵人。兩位老同事幸虧走了,要是還在這兒多嘴多舌,肯定討不到好臉色。老梁忙著罵著,忽然想起寫字樓上七一八室那份餛飩沒有送,剛才氣頭上來,就手報銷在龜兒子腦殼上了。既然答應了的,就不能讓人家乾等。老梁一邊恨得牙癢癢,一邊吩咐小妹下一份餛飩,准備給七一八室送去。
小攤上來了生意。棚子里涌進五六位客人。他們是一夥的,看樣子是剛在哪家飯館喝了酒出來,說話嗓門都很響。幾個人你指我點要了六七份小炒,又差人去附近的通宵超市買酒,看樣子還要鏖戰一盤。夜晚的小吃攤經常有這樣的客人,剛喝了一頓大酒,出來卻要找個街邊攤接著往下喝。老梁也是搞不明白,這些人為啥不一次喝個夠,非要換個地方復二火。不過管他明白不明白,反正來的都是客。而且這些醉酒客往往捨得點菜,花錢比那些下夜班吃宵夜填肚子的人大方得多。
小妹過去招呼客人,給他們擺上一次性餐具,倒上茶水。
那伙人等著菜,也等著酒,嘴裡都不閑著,聊著剛才在飯店的酒局。年輕人彼此不服氣,都誇自己今晚喝酒喝得最多。座中一位中年人嘲笑說:「進門都說不行不行,出門至少吹噓半斤,說的就是你們這些人。」幾個人言談中提到工程項目,提到張總趙局,提到宋小姐。說這個項目趙局能出面那是十拿九穩了,說張總今天高興得都喝結巴了,說今天能把趙局請出來,宋小姐立了大功勞。都說宋小姐厲害,把趙局抹得一毛順,說宋小姐敬趙局的酒,趙局都是都是仰起頸扛幹了的。
有人提出個疑問:「宋小姐說是張總的助理,可你看不到她到公司來上班哈。」旁邊人不屑地看他:「上啥子班嘛,人家是公關助理,做的是公關工作。跟你一樣天天在公司爬上爬下呀?像你媽個雷公蟲。」大家都誇宋小姐皮膚白凈,長得漂亮。中年人說:「不光是長得漂亮,關鍵是人家氣質好,能掌控場面。你們沒有注意到哇,她一說話趙局就回頭把她看到起。」在座的都覺得中年人言之有理,都點頭啄腦表示贊同。
這伙人說的,是個房地產項目。那個項目比較大,外面早有傳聞。這些年城市建設全面鋪開,到處都在修路建橋蓋房子,房地產開發更是一浪高過一浪,熱得發燙。老梁他們那個廠子,也早已經建成了時尚小區,還起了個外國名字,叫做印象西班牙。小區里高樓大廈,綠樹成蔭,鋥亮的小汽車開進開出。當年的工廠當年的車間,哪還有一點蹤跡。
客人點的小炒多,老梁就格外忙,配料點火涮鍋炒菜。小妹已經在旁邊湯鍋下好了餛飩,撈在泡沫盒裡,裝進塑料袋了,得馬上給對面樓上七一八室送去。可老梁這陣哪裡走得開,總不能等送完餛飩再回來給客人炒菜吧。這些夜半出來的酒後吃客,大都不好伺候,稍有怠慢就發火,弄不好就起身到別家攤子上去了。這一條街都是小吃攤,競爭激烈得很。
小妹主動開口說:「伯伯你忙到炒菜吧,我去送餛飩。」老梁看小妹一眼,難得小妹這么懂事,這也是沒得辦法的事情。他點點頭說:「那你去吧,快去快回哈。」菜下了鍋,鍋鏟急吼吼鏟兩下,又轉頭囑咐一句:「記到起房號是七一八哈,七樓七一八。」
小妹脆脆地應了一聲,提著塑料袋出了攤子,避讓過往的車輛橫穿馬路,消失在對面大樓燈光昏暗的門洞里。
小妹在攤子上幹了有大半年了,這座大樓豎在馬路對過天天晚上看到起,卻沒有到里頭來過。她找到電梯,乘電梯到了七樓。從電梯出來,是一個很長的過道。過道明明暗暗的,好些燈都壞了。門牌號也殘缺不全,有的門口有,有的門口沒有,連不起來。小妹東找西找,往左邊走了一段,覺得不對,又往右邊走了一段,還是覺得不對。她看到一個房門的地底下有一縫光亮,估計那裡頭有人,打算過去敲門問一下,看是不是七一八室。
房間里確實有人,但這間不是七一八。
房間里有大班台,有老闆椅,有綠色植物,有玻璃魚缸,靠窗那邊還有真皮沙發。窗簾是拉下來的,沙發上坐著一男一女。男的點了煙抽,態度漠然。女的懷里抱著提包,手裡捏著張百元鈔票,頭發衣衫有些凌亂。沙發一頭的地板上,有幾團形跡可疑的衛生紙。
女的說:「老闆,一百塊錢肯定不行。說好兩百塊才出台的噻,你楞么大的老闆,說話肯定是算數的噻。」
被叫做老闆的男人把右手上的煙換到左手,抬起右手理了理自己為數不多的頭發,斜臉看著左邊的女的,操一口南方普通話:「兩百塊兩百塊,那你跟我講實話,你今年多大歲數啦?」
女的低了頭不做聲。
「包間里光線暗看不清,一排十幾個小姐我就選了你,你說你二十幾歲,我才請你出來。你看你,乃都垂到肚子上啦,下面還有剖腹產的口子,我看你至少三十多歲啦。你這人不誠實,是你講話不算話。像你這個歲數,就不要出來干啦。做這行,年輕是本錢啦。」
女的抬頭看了看男的,眼神里有明顯的不服氣。那男的眼袋厚重,臉上還有些許老人斑。但女的不想討論歲數,她只想要錢:「老闆呢我的大老闆呢,你又不是缺錢的人。我們的規矩出台至少是兩百,你給一百塊,讓我回去啷個跟媽咪交待嘛,說起來他們都沒得人相信。」
「你們的規矩我不管,我這是按質論價。」男的說完,繼續抽煙。
女的挪動屁股湊過去,嬉皮笑臉,一隻手擱在老男人的膝蓋上:「老闆你是個好人哪,給一百五要得不?加五十塊錢,就算打發個車馬費。」
男的不高興,但有些猶豫,正要說話,突然響起了敲門聲。
半夜敲門肯定不是什麼好事,兩人同時警覺起來。男的伸手去煙灰缸里摁滅煙頭,眼睛緊盯著那扇門。女的馬上把錢鈔塞進提包,又舉起雙手快速往後理頭發,捋出手腕上的膠圈扎了個髻,然後站起身三下五除二整理衣裙,眼睛也離不開那扇門。男的也站起身來,不知該干點啥,他看見沙發邊上的衛生紙,用手使勁指了指。女的趕緊彎腰,把地上的衛生紙收拾成一團撿起來,准備扔進紙簍,想了一下,乾脆一把塞進包里了。
敲門聲再次響起,聲音比剛才大。男的提著一口氣,一步一步走近門口,側著耳朵往外聽,聽不到動靜。他壯起膽子問了聲:「是哪個?」
門外響起小妹的聲音:「我是送餛飩的,是你這兒要的餛飩不。」
男的聽是個女孩的聲音,鬆了口氣。但他還是不放心,擰開鎖鈕轉動把手把門打開一小半,門外果然是個年輕女孩。他又探出頭去張望,確定只有這女孩一個人。男的不再緊張,浮腫的臉上堆起了笑容:「餛飩啊,真是雪中送炭啊,進來進來!我還真有些餓了呢。」不由分說就把人家拉了進來。
小妹進了門,一隻手提著塑料袋,一隻手還被那男的拉著。
「小姑娘你多大了?」男的和藹親切,嗓音清水亮,就跟喉嚨里裝了個喇叭似的。
「我今年十六歲了。」小妹毫無防範,實話實說。
「這么小就出來打工掙錢啊,真是不簡單呢。」
沙發邊那個女的,這陣也放鬆下來,不再緊張。不過剛才那一場虛驚,還是讓她心有餘悸,她覺得這兒不宜久留,決定離開。女人錢也不再要了,拎著提包往外走。走到門口,她鄙視了那個色迷迷的老男人一眼,脫口罵了句:「流氓!」然後抬腳跨門,揚長而去。
小妹聽得莫名其妙,楞了一下,她搞不懂那個女的為啥罵這男的流氓。不過她沒有心思去琢磨這兩人之間的事兒,她來送外賣的。
「是七一八室要的餛飩。你這兒是不是七一八呀?」
「別管什麼七一八七一九了,你把餛飩交給我就行了。」
「那啷個行呢?七一八打了電話的。」
「小姑娘不要死心眼好不好?我給你錢就行嘛。反正是賣,賣給誰不一樣呵對不對?」男的邊說邊拿過小妹的塑料袋,又伸手從兜里掏出張五十元的鈔票,塞到小妹的手裡,大方漂亮地說了句:「不用找了。」然後順手在小妹的胸前抹了一把。
小妹遭受突然襲擊,像觸了電。她肩膀一抽,本能地往後縮,雙手抬在胸前。她驚恐地看著頭發稀疏的老頭,心想這傢伙還真是個流氓呃。
那男的依然滿臉堆笑,繼續往前湊,再次向小妹伸出手來。
小妹嚇得尖叫一聲,轉身撒腿沖出門,沿著明明暗暗的過道瘋跑。跑到電梯跟前,使勁戳下行鍵,不停地戳,邊戳邊回頭看。還好,那個老流氓沒有追出來。進了電梯,眼見電梯門合上,小妹才鬆弛下來大口喘氣。下到樓底,出了電梯,她還膽怯怯地東張西望,生怕黑暗的地方藏著什麼人。
小妹回到小吃攤上,心頭還在咚咚跳。她一句話也不說,從桶里撩起水來洗手,然後站到案板跟前包餛飩。小妹包餛飩動作熟練,兩只手飛快就像包餛飩的機器。
那伙酒後客還在圍著桌子喝,還在信口開河閑聊胡扯,聲音響徹一條街。不過他們早就不扯張總趙局宋小姐了,話題漫山遍野,從足療按摩到桑拿浴,從廣東深圳到新馬泰。一個打花哨領帶的粗壯小伙跟張總去過新馬泰,說起泰國的人妖眉飛色舞:「……你看上去絕對是妹娃子,一個二個長得還多乖吔。乃子又大又挺,絕對跟真的一樣!你要合影他就把你摟到起,還在你臉巴上打Kiss,給二十泰銖可以隨便摸。」桌上幾個人津津有味地聽,肉肉地笑,好像都摸到人妖的乃子了。有人問二十泰銖合人民幣多少錢。
小妹瞪了那伙人一眼,她覺得這些男人真他媽惡心,全都是些流氓。
桌子上有人要餐巾紙,小妹不動。老梁拿了餐巾紙過去,回來問小妹:「你送個餛飩,啷個去楞么長時間?」
小妹說:「樓上過道黑黢麻恐的,看不到門牌號。」
「那你找到沒得?」
「沒有找到。」
「沒有找到?那餛飩呢?」
「餛飩賣給別個了,給了五十塊錢。」
「給五十塊錢?啥子人楞個大方?」
「我又認不到,曉得他是啥子人咯。」
「錢多也不能亂賣吔,那是七一八室叫的餛飩呢。」
「七一八七一九又啷個嘛,賣給哪個不是賣嘛。」小妹說這話表情有些怪,好像她在用自己的嘴說別人的話。
「那也不能讓七一八那邊乾等起嘛。」
小妹不耐煩:「我笨!我找不到七一八,行了不!」
小妹提高了嗓門,態度生硬。老梁有些意外,狐疑地看她,不知她哪兒來愣么大氣象。仔細看看,小妹好手好腳的,也沒有發現啥問題。他懶得計較,吩咐小妹再下份餛飩,說趁這陣不太忙,他自己給七一八室送去。
小妹說:「愣么長時間沒有送,人家還要不要哈。」
「要不要是他的事兒!送不送是我的事兒!」老梁很固執,瞪著圓眼睛。
寫字樓上七一八室,一個年輕人坐在電腦屏幕前犯傻。他雙手撐著腦袋,頭發被擠得亂七八糟,像停了只烏鴉。聽到有人敲門,他懶懶地喊了聲:「哪個?」
門推開,老梁扶著門把手問:「是你打電話要的餛飩吧?」
年輕人抬起眼,眼神迷離恍惚。
老梁提著塑料袋走進來:「是不是你要的餛飩?」
年輕人回過神來:「怎麼這么長時間才送來,我都餓過勁了。」「對不起對不起,有點事兒耽擱了。」老梁賠著小心把餛飩袋子放在桌上,「楞個說嘛,送遲了是我們的問題,給你打八折。你要是不要了呢,我就拿回去,也沒得意見。你各人決定嘛,總之是不好意思哈。」
年輕人倒不多說什麼,起身往口袋裡掏錢。
老梁對這個勤奮工作的年輕人有些佩服:「楞個晚還在忙啊,真是辛苦哈。就你一個人加班?」
年輕人指點著房間里幾張辦公桌,慘白地笑: 「這個這個這個,他們都不幹了。公司撐不下去了,就剩我一個人了。」 又重點指了指對面的辦公桌:「你看,連我女朋友都不幹了,她要去廣東,去東莞掙大錢!他媽的,東莞是個啥子鬼地方!」
「那……那你還加啥子班呢?」
年輕人哼了一聲:「我不服氣,我不能認輸。我手頭還有個大單子,方案都通過了,就是廣告詞不過關,甲方始終不滿意。化妝品啊,廣告詞不好弄,摳破腦殼。算了不說了,我們廣告公司的事,老師傅你不懂。」
年輕人邊說邊在身上東摸西掏,掏出來不少東西,卻掏不出錢來。又拉開抽屜找,扒拉一陣也沒有結果。後來又去對面辦公桌拉他女朋友的抽屜,拉不開,女朋友的抽屜鎖住了。年輕人尷尬地直起身來:
「對不起呀老師傅,我身上沒得錢了。」
老梁看著長頭發中間那張瘦條條的白臉,斯斯文文的一個人,斷定他不會騙人:「那下回一道給吧。」
「下回……」年輕人撓著頭發,「興許就沒得下回了。」
老梁想起他說的公司撐不下去的話,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敲了一下桌子,轉身往門外走,他還得去忙活他的小吃攤。
「老師傅,你的餛飩……」
「送你吃了,算我請客!」老梁隨口說了聲,帶上門出去了。
老梁的腳步聲還沒有完全消失,年輕人就扒開塑料袋,翻開快餐盒蓋,掰開一次性筷子,迫不及待吃起餛飩來。他實在是餓了,連湯帶水狼吞虎咽,餛飩還燙嘴,他吃得嘶啦嘶啦的。一眨眼餛飩下肚,年輕人精神多了。他用餐巾紙仔細擦自己的嘴,擦手指頭,最後擦桌子,然後放進塑料袋,連同快餐盒和一次性筷子,一起扔進牆角的垃圾簍。
年輕人打著虛嗝,站在窗前消食。從玻璃窗往下看,能望見街對過那排小吃攤。昏黃的燈光,簡易的棚子,進出的吃客,還有炒菜的油煙和紅彤彤的灶火。不時有小車從馬路上開過,偶爾按一聲喇叭。
驀地,年輕人一個轉身,快步走到女朋友的辦公桌前,再次拉了拉抽屜,還是拉不開,真地是鎖上了。他左看右看想了想,去靠牆的櫃子里找出把螺絲刀。他拿著螺絲刀去撬女朋友辦公桌的抽屜,因為不專業,撬得很費勁,最後還是被他撬開了。他把抽屜拉出來,倒騰裡面的東西。抽屜里除了一疊疊的檔案紙袋文件資料,還有一些私人物品。他感興趣的就是這些私人物品。他不知道自己要找什麼,但他就是想找一找。
一個錢夾,里頭沒有錢,也沒有信用卡……一隻U盤,一盒名片……一方粉餅盒,一管口紅筆,一瓶指甲油……一枚發卡。發卡很漂亮很精緻,但是並不貴,是去年他們去蘇州旅遊時他給她買的……一面卡通胸牌,是今年他們在人民公園搞宣傳活動時佩戴的……一本相冊,裡面有她的照片,有她跟同學朋友的照片,當然也有她和他的照片。
他坐在地毯上翻看相冊,重點看他和女朋友的合影,邊翻邊回想拍照的時間地點,回味照片後面的故事。他看得很認真,很仔細,很投入。時間從他身邊流過,他就像時間河流中的一塊石頭。相冊的最後一頁,夾著張聖誕卡,顏色有些舊了,看上去卻很眼熟。他想起來了,是前年過聖誕節他送給她的。那時候他們剛認識不久,剛剛相戀。聖誕卡上那幾行故作瀟灑的字,是他親筆題寫。他顫動著薄薄的嘴唇,輕聲讀出來:
「在無意的一瞥中,我發現了你,從此目光不再轉移。」
「在無意的一瞥中,我發現了你,從此目光不再轉移……從此目光不再轉移……」他反復吟誦,突然有所感悟,茅塞頓開。他扔開相冊跳了起來,興奮得兩眼發直。他在房間里急速踱步,兩手不知所措地揮舞:「太好了!太好了!絕妙的廣告詞啊,表現化妝品簡直渾然天成,如靈魂附體啊!真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啊!得來全不費工夫啊!」
他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大步走到窗前,一把推開窗戶。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給了他一個擁抱,給了他一個透徹身心的洗禮。窗外的世界已經發白,路燈佇立在晨曦初露的黎明裡,燈柱裸露了真實的身體,燈光變得暗淡透明。這是一個嶄新的早晨,生活將要重新開始。
樓下的街邊小吃攤早就沒有了蹤影,大街上顯得空盪盪。一個年老的清潔女工正劃拉著大笤帚,一下一下地掃馬路:「嚓——嚓——嚓——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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