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 書評|《俗世奇人》:說不盡的津門風情
馮驥才的短篇小說集《俗世奇人》,描寫了近百年來天津衛地界兒的十八位市井奇人。十八篇故事各自成篇,十八位主人公或身懷絕技、或特立獨行,放在一起卻正是天津本土的「集體性格」。
天津本土的性格是什麼樣?馮驥才在《俗世奇人》自序中寫道:
《俗世奇人》作為天津本土文學的代表,體現出了天津衛獨有的特點:
他形容「蘇七塊」,說他的山羊須「浸了油 賽的 烏黑鋥亮」,描述他與眾不同的性格「人有了能耐,脾氣准各色」。「賽的」就是「好像、似的」的意思,聽起來更加隨意。
他介紹「酒婆」,「沒人說得清她 嘛長相 ,更沒人知道她 姓嘛叫嘛 」。天津人管「什麼」叫「嘛」,配上灑利的天津口音,聽起來特別親切爽朗。
他介紹來首善街小酒館喝酒的人,「都是 扛活 拉車賣苦力的底層人」。「扛活的」就是扛麻包的,和這類似的還有「匝活的」,指的是裁縫。
典型津式幽默,單口相聲般的敘事風格,令人忍俊不禁。
正如《死鳥》開篇所說,「天津衛的人好戲謔,故而人多有外號」。天津人生性幽默,馮驥才在給各篇起名字的時候充分體現出這個特點。
十八個人物十七個不是本名,蘇七塊、刷子李、好嘴巴楊……全都是外號,鮮明地標示出人物特徵、性格或是職業。唯一一個用了本名的劉道遠,還搞了個不靠譜的「活出殯」。
看馮驥才講故事,感覺像是在天津的茶樓里聽相聲,包袱一個接一個地抖出來。
他譏諷賀道台伺候上司,「伺候上司的事是挺特別的一功。整天跟在上司的屁股後邊,跟慢跟緊全都不成。跟得太慢,遇事上不去,叫上司著急;跟得太緊,弄不好一腳踩在上司的後腳跟上,反而惹惱了上司」。
他形容楊二小姐尿急,「背頭楊打老龍頭的西學堂聽完時事演講回家,下邊憋了一泡尿。她急著往家趕,愈急愈憋不住。簡直賽江河翻浪,要決口子」。
馮驥才的文字表現極具功力,寥寥數語,就好像一個皮影人,突然被藝人拽起來演戲,人物形象立刻生動立體起來。
他描寫「蘇七塊」給病人接骨,「手指一觸,隔皮戳肉,里頭怎麼回事,立時心明眼亮。忽然雙手賽一對白鳥,上下翻飛,疾如閃電,只聽『咔嚓咔嚓』,不等病人覺疼,斷骨頭就接上了」。短短幾句話,醫術高超的蘇大夫,好像就立在你面前。
他表現「刷子李」的手藝高超,說「他要是給您刷好一件屋子,屋裡任嘛甭放,單坐著,就賽升天一般美」。這哪像是刷房子,簡直就是雕琢一件工藝品啊,這手藝也是沒誰了。
他對底層勞苦大眾的日常生活描摹精準,頂末尾一等的小酒館常客「酒婆」,是這樣結賬付款的,「她一進門,照例打懷里掏出個四四方方小布包。打開布包,里頭是個報紙包,報紙有時新有時舊;打開報紙包,又是個綿紙包,好賽里頭包著個翡翠別針;再打開這綿紙包,原來只有兩角錢!」通過對「酒婆」對兩角錢的重視程度,鮮明地刻畫出一個從牙縫里摳出酒錢的貧苦女人,令人印象極為深刻。
天津人性格強悍,這強悍不僅僅表現在剛強堅毅,更表現在無論遇到多大的坎兒都能夠保持樂觀態度。《俗世奇人》記載的十八個故事,不但情節奇絕,語言更是幽默風趣,每個故事都能讓人在會心一笑中體味出生活所蘊藏的哲理。值得一讀再讀。